在郭小勇兒時的記憶中,流經家鄉貴州省仁懷市五馬鎮的赤水河,水流平緩而清澈,魚翔淺底,水邊還有成群的白鷺嬉戲。
清冽的河水孕育了多個品牌的美酒,赤水河也有“美酒河”之稱。大概在上個世紀90年代,“美酒河”一度被飛跑的經濟拖累,差點失去了釀出美酒的水質。發展最快的時候,僅五馬鎮就有300多家造紙廠、30多家煤礦和10多家酒廠。酒廠排出的污水泛著白沫,煤礦吐出洗煤的黑水,造紙廠的污水氣味更為難聞。
陣痛之后,拯救赤水河的努力,悄然開始。
喝著赤水河的水長大的郭小勇總想為家鄉的河做點什么。而政府從2011年就開始下大力氣治理,2011年7月通過的《貴州省赤水河流域保護條例》在流域管理體制、流域保護資金、生態補償機制、排污權交易等方面提出要求。2013年,赤水河流域貴州段開始實施“河長”制。
郭小勇和幾位熱心人成立的五馬生態保護協會于2017年5月掛牌,會員的任務說難也不難——誰有空了,就約三五個人一起去巡河,一邊撿拾路上的垃圾,一邊看是否有人在河里非法捕魚、沿河企業是否偷偷排污。
十多年前,五馬鎮的污染企業陸續關停,但赤水河附近仍有一些煤礦和養殖場。郭小勇知道,下大雨的時候,這些企業會偷偷排污,所以每逢雨天就有會員到現場緊盯著。盯了幾年,偷排的現象減少了。
守護的過程并非一帆風順。有一次,有人拿著漁網捕魚,被巡河的志愿者抓個正著。抓魚的農民受到了處罰,從派出所回來后,他坐在五馬生態保護協會的辦公室里,一聲不吭。
郭小勇過來開導他:這是咱們的母親河,不把這條河保護好,誰的日子也過不好。
那個木訥的中年農民后來去仁懷市區打工,拿到第一個月工資2700元后,他全買了魚苗,送進赤水河里。
2017年河長制全面實施后,郭小勇和會員們成為仁懷市的“民間河長”。到了周六,小學生、三四歲的小朋友也跟著大人加入護河隊伍。郭小勇注意到,協會成立之初,很多村民都來看熱鬧,覺得他們愛管閑事,日子久了,越來越多村民成為會員。成立3年多,該協會會員已從最初的20多人增加到400人。
除了郭小勇等民間河長之外,仁懷市的13條河、15個水庫,每一個都有一名副縣級以上干部擔任縣級河長,另有149名鎮級河長、247名村級河長。每條縣級河流還配備一個責任單位,負責為縣級河長制定巡河方案,并協助調度環保、水務等相關部門共同巡河。
仁懷市河長制事務中心主任羅欽打開電腦上的水利應用系統,全市的地貌水文情況盡在眼前,幾個紅點表示上次巡河發現問題的地方。
羅欽和同事們的一大任務就是監督巡河的實施情況。按照規定,河長巡河時應該步行,而且需要打開河長App。有一次羅欽注意到,有人在短短十幾分鐘內巡河20公里。羅欽立馬打去電話,對方非常驚訝:“你怎么知道我開著車?”羅欽笑道:“就連你現在離河邊多遠我都能看到!”
對于民間環保組織反映的問題,羅欽和同事們也持歡迎態度。黔仁生態民間義務監督員反饋赤水河某段的魚類出現異常、另一段疑似有排污點,仁懷市河長制辦公室的工作人員立刻組織各相關單位摸排清理。羅欽說:“我們的理念是‘全員共建、全員共治、全員共享’。”
作為赤水河流域眾多酒廠中的龍頭企業,茅臺集團在赤水河流域治理中也發揮著重要作用。茅臺集團生態環保處副主任趙慶從事環保工作近20年,他告訴記者,20年來,茅臺集團投入了近30億元用于污染治理。
對于中小型酒企來說,處理污水仍要依賴統一建設的污水處理公司。建設污水處理廠,則需要大量資金。
仁懷國企水投公司主導建設的集中連片白酒廢水處理廠共有8座,日處理污水2.8萬噸,總投資約18億元。為了建設污水處理廠,仁懷市水投公司向中國農業發展銀行和國家開發銀行等政策性銀行申請貸款,并得到大力支持,通過發行地方專項債和特別國債,也成功融資。
除此之外,仁懷市水投公司還引入社會資本共同建設。投資7億元的安龍場污水處理廠是仁懷首家以PPP模式(指政府與私人組織合作建設城市基礎設施項目——記者注)建成的污水處理廠。
仁懷市水投公司副總經理陳明富告訴記者,目前白酒工業污水處理,或按照窖坑數量收費,每個窖坑每年收取1.2萬元;或按照每噸污水50元的標準收取。陳明富曾為酒廠老板算過賬:污水處理費用攤在成本里,平均1斤酒只有0.8元。
過去,部分酒廠直接將污水排入赤水河,如今私自排污要冒很大風險。今年以來,遵義市生態環境局仁懷分局立案查處環境違法行為137起,罰款1755萬元。今年6月,某酒企將生產廢水偷排入溶洞,被處以100萬元的頂格罰款。
在多方的努力下,如今赤水河貴州境內的9個省級水質考核斷面中,水質均穩定達到II類及以上。今年11月,赤水河以優良的水質入選為全國首批示范河湖。
郭小勇巡河時注意到,闊別多年的白鷺又回來了,以前從未光顧過此地的白天鵝、黑天鵝也來了。但讓他遺憾的是,天鵝只住了一周就離開了。郭小勇開玩笑說:“這說明我們的環境還不夠好,還需要繼續努力!”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李雅娟 來源:中國青年報 ( 2020年12月24日 01 版)